說到油紙傘,腦海中易浮出的畫面莫過于千年前跋山涉水遇見許仙白蛇,以及他們之間從始至終的那把紅傘。緣起也好,緣滅也罷,那一把傘見證多少歲月,直到破碎不堪,直到再也不能夠遮風擋雨。所幸,它的美麗亦伴隨著一場穿越生死的故事。然后,我們記得,一把傘,一份情。

古時的日常雨具而今卻如同水墨畫一般,遇見時,便像級了一朵用油墨暈開了的荷,纖潔無暇,卻讓時光在瞬間頓然,只一背影,便教人日思夜想。我想起戴望舒的《雨巷》,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徘徊在青瓦石橋的小路上,一柄青花色的紙傘,一襲麻色旗袍,點綴幾多淡紫色丁香,米白色的高跟鞋,“嗒嗒嗒”地叩響那個夏日的跫音。所以,她只能是一幅畫,美得任誰都抓不住。哪怕是駕車而來的月神,也只能任憑她路過?!扒巴媸瓜闰屬?,后飛廉使奔屬”,后來,讀到《離騷》,想起這位雨巷詩人,想起他那如月光般清朗憂傷的詩。即便,他曾經手握一把丁香傘,卻也終究未能得到那位丁香姑娘,日日夜夜的嘆息便在那傘上開出千年不敗的丁香。
而以畫入傘的花兒,實在太多,多過這世間的霓虹。一千多年前,她已亭亭,像是新出浴的少女,在蒙蒙細雨中緩緩走向這人世。以竹為軀,以紙為容顏,以桐油為華服,以水墨為披帛,以錦線為明眸,以煙雨為面紗。風乍起的時候,云髻峨峨,修眉聯娟,丹唇外朗,皓齒內鮮。她從深山走來,采擷這人世精華,嫵媚而清麗。
從未真正擁有過一把油紙傘,也從未認真地體味那氤氳千年的桐油氣息。只不過,機緣巧合之中得到過一把被戀人遺棄的青花紙傘。她像是失魂落魄的少女,跌跌撞撞來到我這里。牛皮紙的三套上還有戀人的筆跡,這一把來自蘇州的紙傘,撐開,濃濃的桐油氣息撲面而來,像是在霧里遇到一處重門深鎖的老屋,潮濕與寒氣逼人,卻掩蓋不住那份淡淡的幽香,即便歲月已荒蕪,她見證過的美好早已隨那桐油一同深入骨髓,在下雨天的時候,從心底漫出。